【雷凯】血腥玛丽情调

*4月《有瘾者》的参本文,终于解禁啦w,七月快乐!

*灵感来源于电影《红磨坊》及相关音乐开头念白部分,皇子雷x舞女凯

*罪名是“嫉妒”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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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白色广场街三十七号是整个巴黎最好的舞厅,凯莉小姐是白色广场街三十七号舞厅内最好的舞女,在全巴黎的多情浪子面前提起这两处“最好”来,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送她“巴黎的银河”作为美称——因为她总是穿一件夜空色天鹅绒裙子,全巴黎的男人送她的钻石被随意地镶在了上面,待她起舞,暗色的灯光下看得见繁星流转。她总在夜晚的第三支舞曲中悄悄地出现在舞厅内的某个地方,跟其他人一样跳康康舞,妆容干净明艳如同塞纳河畔的灯火,而不是像她的好些同事们一样过分地浓妆艳抹。她又会在曲毕独舞,众星拱月,女神一般脚踏银河降临人间。可谁都清楚她是真实存在的,男人们迷恋她笑起来张狂又放纵的样子。她喜欢女士香烟,他们便心甘情愿地送各种甜蜜味道的烟来讨好她,导致她房里的香烟堆成小山,却也没有哪一款牌子独受宠爱。 



她是颗美丽闪耀光芒四射的夜明珠,可谁敢上手去斗胆摘上一摘呢?老天,除非他在巴黎不想待了。



她离开时会坐雷狮的车,一辆橘红色劳斯莱斯。那时有男人站在窗台上,向车窗里的她挥手告别,凯莉冲他回眸一笑,眼角下银色珠泪闪闪发光。她总能不经意成为别人梦中的阿芙洛狄忒,或是纳西索斯的影子,可人们都心知肚明,凯莉是雷狮的彀中玫瑰。



提起雷狮,在巴黎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他是某个欧洲小国家的皇子,货真价实的,上过新闻的那种。国家虽小但富得流油,每天都有大量黄金珠宝军火器械进账或变成钞票。他在这儿算得上只手遮天,在贵族们面前说话分量挺重,可不知为何却愿意把大把钞票花在女人身上。



雷狮不是凯莉的第一个情人,凯莉却是他的第一个。他们初见那天是个金色云霞铺满天幕的黄昏,舞厅门口的喷泉池喷涌着黄金色的清水。红毯一路铺进大门里去,雷狮从他价格不菲的豪车上走下来,而凯莉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等他。他肩上挂着夜空色天鹅绒披风,一步一踱像一位国王。所有人都被场面震慑住了,此刻他们都只是理应待在角落里的陪衬。雷狮在凯莉面前停下脚步,向凯莉致吻手礼。雷狮微笑着问“May I?”,凯莉便微笑着答“Of course”。他们一同跳了一支探戈,曲毕后雷狮将那条披风披在凯莉光滑裸露的肩膀上,像是狮群的首领宣誓主权。



之后他们顺理成章出双入对,还一度霸占了报纸的头条。





2

凯莉一开始选择雷狮,并非是因为随他一同而来的那些喧宾夺主的财富和炫耀,而是这人着实长了副对她口味的皮相。这人走到哪里,哪里就被烙上印记标下气息。他眼睛是绛紫色,颜色有些贴近她的头发,纵使五官都端正,放在一起不知怎么就多了份侵略性,兴许是因为那对虎牙的重要作用。是啊他帅气多金堪称完美,又称得上是好床伴,可情事结束之后她身上总要留下些深深浅浅的牙印齿痕,还偏要带些刻意的留在显眼的位置。他非要用这种方式不容辩驳地向所有人宣布这女人属于他,凯莉心里大致明白这男人到底有多骄傲,他想连其他人对她肖想的权利都剥夺。



是的,他们俩的起点是欲望,而非铜臭。凯莉小姐对爱慕者的赠礼虽说来者不拒,可她不是有些人想的那么浅薄。她可是总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当做座右铭的,也许明天就会有什么公爵小姐或是异国公主冲进她房间,扯烂她裙子喊她贱人,她也不在乎,管她呢,真到了那一天她也会用剪刀戳破那些养尊处优的高傲嘴脸。玫瑰美丽但尖刺伤人,大家都懂这个道理。



雷狮?他大概会笑吟吟地看着,完事儿了便鼓鼓掌,再说一句“我的女人真棒”吧?



想到这里凯莉从内到外涌起不舒服的疙瘩来,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她会呸一声混蛋雷狮,把他送她的羊绒大衣剪成一片片送进厨房当抹布,再派人出去传讯,告诉全巴黎她拒绝了雷狮请她共进晚餐的邀约。



凯莉是个舞女,即使每天品尝着价格不菲的菜肴,穿着巴黎十一区人们不敢奢望的贵重衣服,可在贵族们眼里她依旧低贱到尘埃里。雷狮从不在乎,凯莉一起床便坐上雷狮的车,他会带她去参加上流的舞会,在那里他们俩是彼此唯一的的舞伴。她的宫廷舞就是在那儿学会的,虽然凯莉觉得这舞又束缚又可笑,既不如探戈赏心悦目又不如康康肆意自由,每次都让她压抑到忍不住想撕烂身上礼服的下摆。



说实话她讨厌死这种感觉了,跳不喜欢的舞,忍受冒犯的目光。只是她可以愉悦地欣赏那些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有趣嘴脸,就当是苦涩无味的蔬菜沙拉上点缀些酸柿子,她多多少少能试着享受。



毕竟不享受生活人如何能心情愉快,心情愉快才是保持容颜不老的良药。



凯莉不知道雷狮就是欣赏她这一点,东方有一种叫莲的花出淤泥而不染,而在雷狮眼里凯莉大抵是一株淤泥里长出的玫瑰,骄傲又鲜艳,美丽却致命,芳香诱惑但尖刺带毒,让他这样的人沾上了就欲罢不能,不死不休。



凯莉也不知道雷狮早就深深为她着迷,虽然他从来不说出口。她以为那只是一种属于习惯站在高处的人共有的占有欲,喜欢把闪闪发亮的东西握在手里。只是床第之间的快乐,是名利场里的虚荣,是恰对胃口的互相索求,而不是爱。



凯莉从来坚信,是的,那不是爱。风月里的女人从不说爱,因为太可笑。她坚信自己对雷狮来说跟他戒指上的宝石或者那件天鹅绒披风没什么两样,但她很享受这种关系,不管是奢侈品还是披着“爱情”糖衣的那些东西,只要还没厌倦就可以甘之如饴。因为这只是一场不管不顾的寻欢作乐,谁都不用为彼此负责。



可有一天雷狮跟她说,嘿,我们做个交易。那时候他们正在游艇上吹着海风,雷狮突然转过头来温柔又深情地望着她,叫她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你做个出身高贵的名媛,顺理成章的当我的皇子妃候补,我送你一辆玛莎拉蒂作为交换,这买卖如何?”凯莉听了先是呆了几秒钟,随后扶着雷狮肩膀开始笑个不停。



“我说三皇子殿下你早上吃坏肚子了吗?还是说你太招人恨,终于被打坏了脑子?”



雷狮亲了亲她裸露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叹了口气。“谁知道老头子能带着我二姐突然杀过来啊,还说如果我今年不能娶个门当户对的就派军队绑我回家。”他笑了笑,用类似调情的语气继续说道,“你这死女人总不会想再也见不到我的吧?”



门当户对呀。凯莉笑了笑不置可否,点点头请他继续说下去。雷狮的计划很简单,无非是用他在巴黎经营了几年的人脉和财富造一个虚假的“美满现状”,让他看起来是在规规矩矩的工作。换而言之,以整个巴黎为剧场,上演一出与雷狮格格不入的四幕剧。凯莉在这个剧本里的角色是个公爵家的名媛小姐,是他的女主角,全巴黎的人们是雷狮的配角和群演,观众则是从异乡来势汹汹的雷狮的亲人。



凯莉当然不爽,但还是勉强答应。因为她暂时还不想失去雷狮这样一个从表面上看来完美无缺的好情人,所以她当然会稍稍配合,因为雷狮跟她的想法着实异曲同工,可不得不说她没法忽略其中更多的让她厌弃的情节。



“就当是为了既得利益所作出的牺牲,”雷狮沉声说了句,“啧,可真令人感到不快。”



是啊,真让人不快。





3

她被送进公爵家里,这一段日子对她来说简直像被送进了地狱,每天仿佛都有拿着钢叉的恶魔悬在她头顶。雷狮打过招呼,所有人都自然不敢怠慢。在那里随时有人纠正她走路不能大跨步,微笑时不能扯嘴角,说话时要毕恭毕敬彬彬有礼,总之优雅是唯一的关键词,要让优雅这个单词镌刻进骨髓,公爵加了份私心,毕竟总不能让自己的名声因为一个舞女在他国皇室面前扫地。



就像一件过分光鲜亮丽却繁琐缚人到要让她窒息的礼服,凯莉小姐哪受得了这个,她宁可立刻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恼人玩意儿丢下,跑到泥水里打个滚,因为这些故作矜持以及虚荣的浮华让她觉得还不如满身脏污更让人舒服一些。因此她在公爵家安分了三天,第四天她就踹开了公爵宝贝得不得了的罗马大工匠雕刻的大门,抢了一辆车,又一路往雷狮的卧房里去。雷狮彼时刚结束一项外交工作,脖子上还规规矩矩系着领带,凯莉跳上他的床,一把揪起它大骂雷狮你个王八蛋,本小姐决定不伺候你了,大家赶紧各走各路让彼此都好过一点。雷狮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摸着被勒得有些紧的脖子笑了几声,随即一口咬上他炸毛情人的嘴唇。



突如其来的暧昧让空气升了几度温,凯莉脸红气喘,雷狮却游刃有余。“演完这一场,什么都随你。”他低声说,“你知道的,非你不可。”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甩了你?”凯莉怒极反笑,“我从不怕被威胁。全巴黎好看的男人比塞纳河里的鲤鱼还要多,别这么自负,雷狮。你根本不算什么。”



显然这种挑衅对雷狮而言正中下怀,他的心情任谁都看得出来正在晴转多云,可凯莉偏偏视若无睹。他压低了眼睫,喉结上下滚动了几番:“凯莉,别得寸进尺。”他警告着,“除了我之外你别无选择,狮子和鬣狗,哪方更好一些我想你心里清楚。我的耐心有限,凯莉,希望你别蠢到我无法容忍。”



“是吗?这样的话我得知会你一声,你开始让我对你失去兴趣了。”凯莉从他的床上站起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摆,她用合适的力度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冷笑,并附带赠送给雷狮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那来打个赌吧,雷狮。赌我会不会离开你。”



“你尽管试试。”那笑容下牙缝间的咯咯作响暴露无遗,“我会撕碎你。”



演出几乎完美。无人不称赞“公爵千金”落落大方优雅可人,和三皇子殿下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毕竟异国皇室的出访也是忙里偷闲,宝贵时间不能都浪费在窥探自家皇子的私生活上,卡米尔和帕洛斯在中间的周旋也功不可没。总之事情终归告一段落,雷狮身边的人算是齐齐松了口气,本尊却没什么表情上的变化。凯莉对他打的赌算他们两人间的秘密,他并非没放在心上,正相反,还相当的扰人心神。雷狮揉了揉阵痛的眉心,烦躁地招了招手,让一直聒噪工作不休的副官下去做自己的事。



他办公室里聚集的人正要各自散去,醒目的高跟鞋敲击地板声昭告着某人的存在感正逐步靠近——这当然是凯莉来了,她穿着那件面见雷狮父亲时高贵华丽风格的礼服,却化着百分百归属于舞厅里的妆容。她的走姿依旧优雅,却换了一种味道,而这一种显然对雷狮来说更熟悉。她微笑着,人们却从里面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扯下那件礼服,露出里面的低胸高开叉裙子——胭脂红色的,不是“巴黎的银河”,不是雷狮送的那一件。



她比了个中指,肆意地对他一笑,再从胸口抽出支薄荷爆珠烟叼在嘴上,“拜拜了三皇子,本小姐宣布受够你了,”她骂了句脏话,全巴黎唯一敢这样做的也就是她了,“我们俩都自由了,分手前应该去喝一杯的,不过我没兴趣再跟你喝酒了。你还是去找个真正的贵族姑娘吧,你信不信,公爵家的那位真正的小姐正穿着蕾丝胸衣在闺房里等你呢?”



她离开了,步子轻快如同康康舞步,徒留清新的薄荷气味留在空中。雷狮那天砸坏了他红木的办公桌,又摔了几个墨水瓶和翎毛笔,因此别人见他时他手上包着几层渗出殷红的纱布。他的下属们尽数遭了殃,工作量陡增好几倍,雷狮的脸色阴晴不定,谁知道他接下来会因为什么微不足道或莫名其妙的小事冷笑着发火,导致全员人心惶惶,不得不过分谨小慎微。




4

一星期飞快过去,老实说巴黎人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变化。即使雷狮和凯莉分手了,即使整个巴黎都知道黄昏时分舞厅里凯莉的舞伴换了个人,日月也不会停止东升西落。凯莉果然就此从雷狮的生活中消失,如果抛开雷狮主动上门叨扰的情况外的话。雷狮见过凯莉的新欢,一位看起来不怎么富裕的剧作家,穿着街边裁缝店里租来的旧西装,口袋里的钱都拿来给凯莉买玫瑰花。



彼时雷狮和他皱着眉头挑选的新舞伴离凯莉也不过几公尺的距离,他们在一个舞池里,彼此之间却由呼吸相接变成了闭目不见。当晚舞厅的气氛到达高潮时,雷狮走进形形色色的巴黎男人中间,抬头仰望凯莉的拿手好戏。



她攀上悬空的钢管,或是荡上花团锦簇的秋千,唱着“钻石是女人最好的伙伴”,挨个跟男人们挥手,最后在空中抽走那个剧作家手中的红玫瑰,衔在唇齿之间。男人们如同发情的公猫那样高喊着凯莉的名字,失去理智成为裙下的奴隶。他们中站着一个冷眼旁观的雷狮,目光牢牢盯死凯莉,像是要把她割裂。



她穿的是一件崭新的裙子,即使是她最喜欢的夜空色,雷狮仍能一眼认出,这依旧不是他送的那一件。



凯莉经过他身边时,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她的唇角下沉,锋利又薄情,连身上一瞬飘过的香味都向他发出信号,他们的关系已经走到尽头。



这令雷狮费解到了极点——关于她如此绝情这件事。是的,他让凯莉不高兴了许久这件事无可否认,可他自己也未必心里好受。假模假样地在奋力逃离了的父亲面前扮演乖孩子,这非常不雷狮,谁不是窝一肚子火呢,这下子可好,它们再次叫嚣着一窝蜂涌上五脏六腑了,叫他又忍不住想找个突破口宣泄情绪。雷狮免不了又想起那晚凯莉从他房间里离开前——他们最后一次耳鬓厮磨时,她的笑容。她说,“别太自负”。



一个发着酒疯的男人撞到了他,那人明显已经神志不清,胡说八道着一些醉话,并埋怨雷狮为何站着不动碍事。雷狮单手扯住那人的衬衫后领,将他重重摔在人群里撞倒一片,那场景简直像多米诺骨牌般滑稽。这无疑引发了骚动,音乐因慌乱而暂停,摔倒的男人们挣扎着爬起来,怒气冲冲的撸袖子,嘟嘟囔囔骂着脏话。雷狮只是冷笑,他瞪着他们,眼里几分睥睨。



“来啊。”他说,“跟我证明你们有种。”



他们显然已经认出他来了,纷纷面露惧色,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心里正打着退堂鼓,咚咚咚咚,如同不约而同后退的脚步。“来啊!”雷狮大声向他们重复了一遍,素常喧闹的舞厅像是被抽干了空气一般安静,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汇聚在站在正中央的雷狮身上。好奇的,畏惧的,敢怒不敢言的,乱七八糟的交缠在一起,如果它们有颜色简直能构成光污染。



告诉我。他烦躁极了,几乎要怒吼出声。你们凭什么能跟我站在一起,站在她面前。



“你在发什么疯,雷狮。”



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凯莉。她费力地穿过层层人群,身上的裙子被挤得有些皱。很明显,她强忍着怒气,点着珠泪的双眸蒙了尘。雷狮转过身来,看她的眼神别人看来似乎饶有兴致,只有凯莉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尖锥般的寒意。她叹了口气,伸手拉过雷狮的胳膊。“单独谈谈?”她悄声说,即使含着怒气声音依旧如夜莺般婉转,“请你理智一点,雷狮先生,这里是白色广场,不是你的府邸,如果你是喝醉了我现在可以请你的司机进来。”



“你哪里看出来我醉了?”雷狮用力捏她下巴,逼她跟自己四目相对。这显然让她更不悦了,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单独谈谈,好啊,正有此意。”



人们目送着雷狮扯着凯莉纤细的手腕消失在视线尽头的出口处,不满的声音才正式爆发。负责人出来打圆场,安抚客人们的情绪,安排其他的舞女尽快填补因凯莉造成的空缺。那位和凯莉交往了的、刚刚送过花儿的可怜剧作家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随后才垂头丧气的跑去餐桌上喝香槟抒发胸中郁结。



不凑巧的是,舞厅外面开始下雨,巴黎的天气总是这样阴晴不定。舞厅里的暖黄色灯光和俏皮的探戈音乐被大门所隔绝,天色彻彻底底暗了,今夜又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雨打在喷水池里的滴答声与花花世界里的歌舞声构成镜面世界的两端。雷狮的五官被笼罩在夜色里,几缕风把雨丝吹到了他脸上,导致他发尾湿了几根。



看起来并不是只有愤怒,还有些寂寞。



“所以呢,要谈什么?皇子殿下。”凯莉叠起双臂,“时间宝贵,你心里应当有数。”



雷狮也乐得直截了当:“为什么分手?”



“这真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她笑了笑,带有嘲弄的意味,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我都清楚,爱情的保质期并没有多长。况且,我们俩之间的关系,要称作爱,还不够格吧。”



她点燃了一支烟,再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来。燃烧的香烟夹在她指尖,在粘稠的夜色里形成一个渺小短暂的光点。凯莉将目光瞥向了别处,没有望向雷狮,也许也没有望向任何的一个地方,所以她看不见那枚光点烙在雷狮眼里,仿佛那就是烟雨寒夜中月亮的倒影。



“皇子殿下,我们俩的关系是从欲望开始的,接着是现在已经彻底熄灭的热情,我得警告你,或许它们跟爱情相似,可说到底仿制品就是仿制品。我喜欢跟你跳舞,也喜欢你送我的首饰裙子。当然,我也不讨厌我们俩在床上快活的那些日子。可是你得记好——”



“你可以悉心浇灌一朵玫瑰让它开放,也可以将它剪下放进玻璃罩里,可你没法阻止它凋谢。它总要枯萎死亡,最后变成花园里的泥土,就像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她掐灭了烟,将它踩在脚下碾了碾,随后直视雷狮的眼睛,“已经死掉的玫瑰,结局永远都是被丢进垃圾桶,它不会再次开放了,永远不会。”



“你说的对。可那又如何?”雷狮扯住了凯莉的衣领,将她向自己拉近了些,“你让我很莫名其妙,我们俩的关系已经彻彻底底枯萎了吗?为什么?只是因为那件让你我都憋一肚子火的破事?”他咬牙切齿的低声咆哮道,“凯莉,你必须得给我一个理由。”



“我从不需要什么理由。”凯莉将音调放的无比低沉,她向来有板有眼一报还一报,索性学着雷狮的动作用力拽住他西装的领结,“那件事是一个契机,一个让我离开你的契机。我只是对你感到腻了,我讨厌你这样总是骄矜自大,总以为永远能把一切攥在手里的男人。我们俩都讨厌被掌控,所以你应当理解我的。我从不是你的所有物。”



她放开它之前又补上一句:“玫瑰园里并非只有一株玫瑰,而且永远别在白色广场寻找爱情,雷狮,如果你还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的话。”



她推开了舞厅的大门,抬腿走了进去。站在门外的雷狮能听得见气氛因为她的回归重新变得热烈,那些盛满香槟的高脚杯相碰的声音、宾客和舞女们纵情大笑的声音、抑或是他们和凯莉攀谈的声音,虽然遥远模糊又听不真切,不知怎的,他就是因为它们感到耳膜和大脑一齐燥热着刺痛。凯莉说的没错,一点问题也没有,这里可是巴黎,好女人也同样和塞纳河里的鲤鱼一样多,雷狮从来不缺女人,多少身份或高贵或低贱的女孩每天做着爬上他的床好一步登天的白日梦,凯莉跟她们其实并无任何区别,一样的肤浅,一样的善变。



雷狮也从没觉得自己与凯莉的关系是爱,那东西过于束缚,他向来讨厌一切会束缚他的东西,在此情况下凯莉也是他最好的选择。她是最好的,她美艳绝伦,就像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他可以肆意地和凯莉亲昵,而不用承担任何后果,因为他们的想法相同,所以凯莉会回报他的也就只有暧昧的情意。即使他们夜里翻云覆雨,在清晨互相给予早安吻之后也可以回到他们拥有彼此之外的生活里去,等到夜晚再继续那一场因午夜钟声响起而未完的派对。非她不可,即使那些恼人的声音在不停刺激他的大脑皮层,这个意识也无比清晰。要问为什么?上帝,雷狮想着,虽然我从来不相信你的存在,但要解释它的唯一理由只能是我爱上她了。



就像他从未深刻入微地了解过凯莉一般,凯莉也对他几乎一无所知。情人或许是世界上最陌生的关系,这话说的一点没错。他们之间的感情处处充斥着交易,就像法郎的味道让商人迷醉,这种交易带来的“爱情”结出的甜蜜果实也让他们俩沉迷了一段日子。凯莉深切明了它的味道再令人着迷也处处透着虚假,所以尝腻了就抽身。雷狮同样知晓,可他已然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瘾君子,名为“凯莉”的毒药让他沉溺其中。



所以叫他如何能放手呢,狮子从不将到口的猎物拱手让给同类,更别说是那些鬣狗。




5

那一晚之后雷狮似乎在巴黎销声匿迹了。无论是安静祥和的巴黎还是夜夜笙歌的巴黎,雷狮都好似潜进了凯旋门的阴影一般杳无音信。有人说他回了老家,也有人说他受了打击决定好好做事了,不过关于后者凯莉是断然不信的。因为没过多久,那个和她谈了一阵子的剧作家也不见了踪影。凯莉就知道,雷狮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他可是最骄傲的、将自己立于金字塔顶点的狮子啊。



在这座城市,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无名无利者的去留。



过完圣诞节便是新年,因此街道上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温暖气氛。就连白色广场这种地方,庭院里都竖起高高的圣诞树。舞女们的着装换成性感的大红色修身圣诞老人装,装着口红或领带夹的袜子夹在胸前,和客人们交换礼物,在槲寄生下亲吻。


凯莉站在远离人群的位置,她的新情人为她点烟,把羊绒坎肩披在她肩上。她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把薄荷的和雪花的湿凉香味吸进鼻腔。



新情人和雷狮大同小异,同样的富贵人家出身,腰包里不缺法郎,也乐得买来珠宝和奢侈品装扮凯莉,脸也不错,至少接吻时不会反胃。但凯莉的舌尖渐渐变的索然无味了,找个借口甩了他吧,凯莉想,这家的口味也渐渐吃腻了。



腻了,当然就要换。



凯莉从不委屈自己,雷狮让她对这方面的事情想的更加通透。女人对有些男人来说是物品,或许雷狮或多或少对此并不认同,可这并不妨碍这条理论反过来的正确性。凯莉还尚且年轻,即使是淤泥里长出的花朵,在凋谢以前大可尽情放肆。所以她才不会继续让男人妄想拴住凯莉小姐,婚姻可是爱情的坟墓啊,谁会蠢到自己躺进去呢?



玫瑰园里不是只有一株玫瑰,这点她再清楚不过了。今后可不能再跟之前一样啦,我的好姑娘,我们要转变思路,把全巴黎的好男人装进自己的腰包里和石榴裙下,完事了再拍拍屁股走人,让那些鼻子翘到天上去的贵族小姐们嫉妒到眼珠子掉进下水道里。凯莉对自己说。



她正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展望里,春天的各式鲜花仿佛在身边开出一片暖色花海,以至于手里夹着的、不知何时已经快要烧完的香烟烟灰落下来 ,这才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身边有人在叫她,她转头去看,是一个舞厅里的小厮,神情畏畏缩缩,似乎有要请她借一步说话的意思。



她心情很好,欣然前往。等走到无人的角落,他递来一封用火漆严丝合缝精致封好的信笺。凯莉一眼便认出那是雷狮特有的徽记,鹰和雄狮,跟它的主人一样张狂。“这是我家主人带给您的……”他说,声音小的生怕什么人听到似的,“请您一定要按信里说的去办,不然主人恐怕会很生气的。”



凯莉冲他微笑,从他手里扯过它,可怜的小厮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目送着它成为凯莉手中的一堆碎片。“那我也有个请求,请你转告雷狮。”她说,“本小姐讨厌被他打扰。”



她并没当回事,她回到舞池,和她那个即将变成旧情人的男人跳了最后一支探戈。



新年夜那天她理所当然需要工作,因此她换上一件崭新的舞裙,耳垂上佩戴精心准备的钻石耳环。今晚她仍是白色广场的焦点,她将自己打理的光彩照人,她也相信自己依旧能让所有人满意。可她还没走出后台的门,骤然从后脑传来的剧痛就让她在片刻间失去了意识,一步滑进天旋地转的黑暗里。



是冰冷呼啸的夜风让她醒来的。再睁眼时,她坐在椅子上,双手双脚都处于自由状态。她挣扎着尝试站起来,颅腔里的嗡鸣在安静的周遭环境下反射,她意识到她或许已经远离了熟悉的场所。脑后残留的钝痛和模糊一片的视野让她几乎摔倒,恰在这时一双手扶住了她,上面传来的温度在环绕她的一片朦胧里格外醒目。



 “别来无恙,凯莉。”那双手的主人说,“看来你没收到我的信。”



凯莉条件反射地甩开了他,她靠在身边的栏杆上费力地喘气,冷空气顺着气管灌进肺里,让她的声带部分罢工,说出的话语听来有些嘶哑。“雷狮你搞什么鬼。”她几乎是在咆哮,“你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雷狮的身形融在一片五颜六色的微光里,他的脸在她眼里一团混沌,她感觉自己的神经末梢正被料峭的冷空气蚕食吞噬,以至于牙床开始微微颤抖。他正朝自己走过来,试图揽住她的肩膀好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她的视野在逐渐恢复,那张仿佛嵌着紫玛瑙的精致面庞近在眼前。他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她,眼神锐利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他可不是没有这么说过。



她才发现脚下是透明玻璃,再下面是灯火通明的巴黎城。她一向不怕站在高处,可此刻差点脚一软瘫软下去。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位置,埃菲尔铁塔观景台,也许今夜她会在此陨落,悄无声息地湮没在新年的钟声之前,和烟火一起化成灰烬。在她之前在醉生梦死虚度的二十年人生里,凯莉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能左右她的想法,可在死亡面前,谁也骗不了自己。



她还不想死。



“你疯了吧,雷狮。”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去颤抖,但无法抑制理智在恐惧中一点点流失。“你想要杀了我吗!这样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好处?”他闻言笑了出来,“我想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我难以忍受我的女孩被别的男人分享。我他妈的就是爱上你了,非你不可,凯莉。不过,你总是难以明白的吧。”



“你说得对,我们俩都讨厌被掌控,现在我明白了,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十全十美的法子,就当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不过我一向讲究礼尚往来,所以我也得从你这儿讨一个回礼才行。你觉得呢?”



他在说什么?凯莉感觉自己的大脑暂时失去了消化语言的功能,他说的明明是标准的法语,自己却一个字儿也听不懂。凯莉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钟声淹没了一切的杂音,烟火随之升起,冲霄的火焰炫目而闪耀,雷狮的半边脸被照亮,他还是那样笑着,跟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傲气凛然,目中无人,发暗的眼瞳里不掺任何一丝温暖的情感,让人看一眼就遍体生寒。



焰火的爆炸声令她迟滞了一瞬,在这一瞬里她的双眼视野被夜空里绽放的花朵所占据,烟草混合龙舌兰酒的刺激味道却一路席卷着钻进她的嘴唇。她的下唇被咬破了,于是那味道里又掺进去一丝血腥,像某种奇异的特调鸡尾酒。那味道稍稍麻痹了神经,让她在此刻陷进一种类似醉酒的迟钝感,以至于左轮枪口抵上她后颈时,那骤然疯狂增长蔓延的恐惧也没能将她完全唤醒。



“你说得对,凯莉。”雷狮的声音随着她缩小的瞳孔传进耳廓,“玫瑰总会凋谢,那么我选择——将它留在盛放的时刻。”



“新年快乐。”



世界崩塌前最后一刻,映入她脑海的不是雷狮,也不是此刻仍在没有她的温柔乡流连的男人们,亦或天堂般引人留恋的这座城市——什么都没有,这些东西并不够资格纳入凯莉小姐的走马灯。好姑娘,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凯莉闭上了眼,安逸地想着,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玫瑰仍会开放,夜莺仍会鸣啼。遇见雷狮后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不过都是一场醒来就会消散的的噩梦罢了。



仅此而已。


fin.


说说感想:

很荣幸参与这本雷凯相关《有瘾者》的创作!跟一群太太一起交流脑洞一起快乐拖稿真的是非常荣幸又开心的一件事!这次本子的主题是七宗罪而我挑了嫉妒作为我个人的主题,本来是想写破镜重圆的但是怎么都圆不回来干脆就一刀到底了!(你好骚啊.jpg)

这篇文构思的开始就是两人的争吵,露水爱情与婚姻坟墓之间的博弈(可能也不算?),如几位小可爱的repo那样雷狮动了真心,想要跟凯莉保持这样的关系甚至结婚也不错,理所当然又狂妄自大地认为这个女孩就该永远属于他,最终嫉妒催生出疯狂的怒火吞噬了一切,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其他的就不多说啦!希望大家喜欢这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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